哥,生活真他妈难过

老张 3年前 (2022) 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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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我第一次抽烟,是你给我的一根南京,然后扔给我火机,我学着你的样子把烟点燃,抽的第一口呛个半死,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我问你烟这东西到底怎么抽。

你说这不用谁教你,自己就会了。

到后来,我真的自己学会了,而且再也离不开这玩意。

与怎么抽烟大致相同的问题,生活这东西到底怎么过。

我想答案是,谁都教不会你,自己就明白了。

然后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年末我来到济南,就跟他要了地址去看他,他那时在一所高校门口经营着一辆小吃车,主要是做鸡蛋灌饼肉夹馍之类的,很好奇他怎么又干上这一行了,不过没有问,他这个人折折腾腾什么生活没试过。

鬼才是他的外号,从小我们就爱这么叫他,人如其名,他真的很聪明以至于跌跌撞撞那么多年到现在还能落个个体小老板干干,挺好的了,赚多赚少不说至少自由自在不收约束。

他给我一个啥也别问的眼神然后提给我一支烟,软包的玉溪,他这小子抽烟喝酒从不亏待自己,跟他认识那么多年从能捡着好烟抽。

鬼才开始收拾东西,我问他才几点就收摊了,他说不急学生还没下课,中午那阵忙完了,咱俩去找个地方喝一杯,然后再等他们下午放学,将近半年没见了,怎么也得好好聊聊。他笑着,裹着一件大衣动作不那么麻利了。

我们俩钻进不远处的一家烧烤店,不是饭点店里除了我们这一桌也没有别人,像是怕打扰店员聊天一样,他进屋就直冲着最角落的桌子走去。他扫了一遍菜单紧接着又合上抖着烟灰的同时凭空和服务员说着,他点了二十串腱子肉二十串五花十个肉筋十个鸡心六个鸡翅,可这些东西摆明了我们是吃不了的,我知道他是故意的,就是想要告诉我,他现在混得其实没那么差。

从小他就是榜样,一个大院里长大,大我几岁,鬼点子最多,我们这一批小一点的都认他做大哥,记得小时候妈妈还跟我说少跟鬼才玩,他太贼了,肯定会在我身上占不少便宜。

现在想想的确如此,一个院里的孩子谁家买了新玩具最后都到他手里了,那时候最流行玩的神奇宝贝卡牌都被他赢去了,整个夏天他都有冰糕吃,整个冬天他都有烤地瓜暖手,而年幼的我们给他这些或者为他做这些都像是心甘情愿一样,乐乐呵呵的。

果不其然,桌子上还剩下一大半烤肉没吃,酒也有好几瓶开了没喝的。那么多年我是了解他的,所以特意问了一句:

“都不要了?”

“管他呢,不要了。”他露出一个坏笑,我知道我问了一句他爱听的话,然后又让他回答了一个他一直想说的答句,然后我又依从他的喜爱回到了原有的沉默。

吃完饭他执意要让我先走,我本想留下来等到学生下午放学了好给他搭把手,他拒绝了我,说着自己一个人忙活习惯了你在这也就只能给我添乱。我懂他的想法,他只是怕生意不好让我看到或许不想让我看到他为生活乞讨的样子,就找个理由让我先走,记得小些时候还会跟他理论揭穿他说的那些借口,而现在我习惯了装傻。

所以,我留下一句有空再聚转头就走了,他把我叫了回来,塞给我大半包烟让我拿着。我笑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了个谢。

这次年底济南小聚之前有一阵子没见到鬼才了,上一次见面还有追溯到七月份在成都,我家青旅刚刚开业。他去找我,带着欣欣。

他俩只在成都停留了一个礼拜就走了,来之前说是要在成都找点事情做,后来在街上转在青旅里想都没个结论,两个人连接下来去哪里都没定下就又提着行李走了。

对于他们离开的原因,我想也只是鬼才没有办法对我张口说出那些话。

比如“你在成都有一阵子了,你帮帮我。”“广顺,你有啥好点子跟哥说说。”

这些朋友之间再平常不过的话,他就是张不开口,他从不求人更别说是我这一直以小弟身份与他一起长大的老友了。鬼才的心思我能懂,他同样也是高中毕业就出门闯荡,几年下来,生活没什么进展,突然看到比他小几岁从小就用大哥称呼他的我竟然在成都自己创业开店了,难免唏嘘,所以他一定会走的,我也就没说挽留的话。

再到后来,他的消息,也全是听闻。

欣欣是她女朋友,两个人在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在同一家餐厅做假期工,两情相悦就一拍即合,一起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开始了外出闯荡的故事。

要知道那一年鬼才高考发挥出色,稳稳地可以去上一个一本,但是他扔下一句:“上大学有什么用,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就不信我闯四年会输给上四年大学的书呆子。”把他父亲气的摔了几十个酒瓶子,然后楼长李阿姨传出了这个事情整个大院就无人不知了,以至于那个夏天我妈一直把我关在家里,害怕我出去又找鬼才玩,思想难免被移植。

的确,两年后,我又复制了鬼才的剧本,似乎看起来还要比他更勇敢。

那个夏天欣欣也因为不上大学的决定与家里决裂,离家出走了半个月,在鬼才把什么事情都准备好之后两个人踏上了去南京的列车。

这是一段多么让人热血澎湃的青春故事,一对相互依偎的情侣艺高人胆大开始了一段私奔也开始与生活为敌的岁月。

那一年我在读高二,学习压力骤增,学校家辅导班三点一线,母亲每日四菜一汤,我被没收手机被断了网络,就此很少有鬼才的消息。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那一年的冬天,他一下子老了很多,胡子不整齐的长着让人看着很别扭,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了。裹着一件没过膝盖的大衣,站在楼下抽着烟。

他递给我一根,扔给我火机,然后我们躲在门洞里聊了几句。

话说我人生的第一根香烟也是他给的,那时候我才初三,那一根烟是当时还买十一元的南京,我呛得半死,一连咳嗽了好几声,他在一旁笑着,我问他烟这东西到底怎么抽,他说不需要人教你,你早晚会学会的。

到后来,如他所说我真的谁也没教自己就学会了,而且再也离不开这玩意了。

我们俩就简短的聊了几句,其实我什么也没问,他自己像是抢着要说一样迫不及待。

“这半年,南京徐州上海济南在四座城市都住了一阵,俺俩也都没找工作,你哥那么聪明总有办法能赚点钱,再说手上还有笔钱,不愁吃不愁喝,就像旅游了整整半年,老弟这真比上大学舒服。”

我始终没有办法去印证他嘴里说的话,但是他给我描绘的世界的确让我向往。不得不承认我在几年后的夏天有着与他同样的冲动在很大程度上是他给我的向往。

那半年,鬼才和欣欣的确去了很多城市,混不下就去下一座,鬼才说手里有一笔钱够他花一阵了,再加上两个人摆摆地摊,日子倒也是自在,只是有时候也会有矫情的想法,觉得自己太过自由没有方向,苦闷就喝几口小酒,对于喝酒这件事鬼才很有控制,他也害怕成为他那样的酒鬼。

2015年,我毅然决然的走上外出闯荡的道路,一路往西南,因为一场持续了好久的重感冒留在了成都,留的时日的确有点长了,直到七月青旅开业,我才又再见到鬼才。

让我放心的是欣欣还在他身边陪伴,他看起来也依旧洒脱。和我讲了这段日子的事,在上海摆地摊买玩具,在杭州景点前帮人拍照,在长沙在武汉在重庆做藏饰品的批发,以及还多很多很多,不长的时日他尝试了很多职业,颠沛流离那么多城市,其实但凡有一座可以容身他就不会再去下一座了,没有人会把颠沛流离当做人生梦想,谁不都求一个简单的安稳嘛。

他的语气已经没那么骄傲了,欣欣也变得安静了很多,像是一直在思考一直在祈祷。

不过,笑容还像他,一股淡淡微笑,里面像是藏着很多意思,故意将这表情放大,想让我明白其中的含义。

来的那天他抽着中华,后来的日子抽玉溪,这个细节让我确信了,他其实并不好。

他本想在成都也做青旅生意,考察了好久,还是走了,其实我知道他只不过是没法开口向我请教向我寻求帮助,我理解他从小到大那么多年,也都是他教我,真的谁都习惯了。

后来他俩回了山东去了济南,听闻在夏末两人分开了,分开的理由谁也没问但是大家都知道,一个女孩心甘情愿陪他漂泊了两年已经真的很爱他了,分开只不过是欣欣该对自己负责任了。

那个时候看他朋友圈,他心情很不好,转发了一首歌是五条人的《心肝痛》,文字配了几句脏话。我给他打电话很久才接,接起来一嘴无所谓,可是情绪已经让他无法将一句话连贯的说完,我知道他难受什么也不问只是倾听,直到他突然挂断电话。

后来我来济南在班卓酒吧听五条人专场演出的时候,唱了这首《心肝痛》,阿茂和仁科在台上用瘪嘴的普通话念着这首歌的歌词:

“那个时候你说要跟我走

父母反对你都要跟我走

就算怎么辛苦你要跟我走

无论如何你都要跟我走

时间眨眼过了两三年

奔波半死挣不到两个钱

你说你说我怎么这么没鬼用

你说你说我怎么不去死”

那一刻,我明白了从没见鬼才哭过,可他却在那个电话里哽咽,是因为这首歌刻着他和欣欣的名字。

女孩子在爱情里是勇敢的,她们有着不顾一切的冲动但与此同时也是理智的,激情岁月燃尽了,累了想找一个每天都要热水的家。

不需要责怪欣欣,最深的爱已经给了那段四海为家的生活,而那段生活里主角是鬼才,这就够了。

鬼才家里状况并不好,所以他才会玩我们的玩具赢我们的卡牌吃我们的冰糕。听楼长阿姨说,鬼才的爸爸是个酒徒,没有工作还整日喝酒打牌消遣这个家所有的积蓄,每次喝完酒就对着他妈妈发脾气,母亲是看在鬼才还小一直忍气吞声,时间一长这种生活模式也就都习惯了。

习惯了父亲每晚都酗酒,习惯了父亲摔碎一个又一个酒瓶,习惯了若无其事的在自己房间里不声不响,习惯了看着母亲日益苍老的摸样。

让疲劳的母亲得以欣慰的是,他真的很聪明,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那就是那种台湾小清新电影里不怎么学习一样考全班第一的神童,同样他也很坏,抽烟打架逃课,所有青春期会被冠以叛逆的时候他都有做过。

后来的故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很荣幸我是其中一个。

他的母亲是在他高考结束后过世的,死于一场意外,她下岗后在外面打点零工维持家用,在给一个公司擦外围玻璃的时候,不幸从十几层的高楼上跌落,当场确认死亡,这件事上过我们当地的报纸,也引起过不小的轰动。

事后,那家公司赔了一笔钱,那笔钱期初被他爸爸拿着,母亲出事后父亲已经饮酒作乐这让鬼才很是气愤,他想这笔钱是母亲留给自己留给这个家庭最后的希望与爱,不能就这么潦草的让父亲用来喝酒用来玩乐,他用整个夏天蓄谋了一场携款逃离。

夏末,在距离大学开学仅仅还有一个礼拜的时候,他从父亲手里成功偷出那笔钱,带着欣欣踏上了闯荡的旅途。

这也就是为何他一直在说手里还有一笔钱,这也就是那笔钱的来由。

鬼才真的很爱他妈妈,从小两人相依为命,他曾经说过要当母亲的骄傲,他也的确办到了,一张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就是对他母亲最大的告慰。可是当母亲去世的事情谁也无法挽回,从来都叛逆的鬼才觉得再学下去是在浪费时间,父亲是个酒鬼一生没什么志向,他不想让妈妈对这个家庭最后的爱付之一炬。

所以他的走,有理有据,是对母亲的爱,也是对命运的反抗。

转眼时间已两年,当初的理想实现了吗,生活就真的如意了吗,心爱姑娘还在身边吗,举起酒杯还能否把持有度呢。

这个冬天我在济南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找过他两次,那时候已经入冬了,他推着小吃车在学校门口,穿着一件没过膝盖的大衣,带着一个棉帽子,脸冻得通红通红的,他今年才二十岁,怎么就突然感觉他老了。

夜晚,我俩喝酒叙事,我问他过年是否要回家,他说:“想回去看看父亲了,两年没回去了,期间就算回青岛回那个大院也没踏进家一步,嘴上说但是心里面挺难受的,再怎么不对那也是我唯一亲人了。”

几瓶酒下肚,我们都有些醉意了。

“那欣欣呢,不挽回了吗?”我问鬼才。

“算了,今年夏天她被家里安排去读大学了,耽误她两年,这辈子都没脸见了。”一提到欣欣他还是会哽咽,一杯一杯急急促促的喝着。

那个夜晚到了最后他说不允许自己喝醉,否则那和他的父亲有什么区别。我知道他的痛楚,把酒瓶移开,扶着他上了一辆回家的出租车。

二十平米的单间,脏乱不堪,脏衣服空酒瓶没有规律的躺在地上,墙角交织的黑色电线嚣张的像是要束缚屋子的主人,紧闭的窗帘透不进来一丝月光,我把他放到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他嘴里含糊的说着话,在挣扎蹬开了我给他盖好的杯子,我用力按住他,酒精也同样让我控制不住情绪,我喊着他的大名,我想要叫醒他,想要告诉他不过才二十岁啊怎么就想到对它认输。

他没有回应,用被子盖住头归于平静。

我松了口气,试了试眼角的确有泪水,摇摇头也笑了笑自己,离开房间去厕所洗把脸。

……

在厕所里我听见了酒瓶摔碎的声音,一声脆响像是要炸开天际一样,这声音他应该很熟悉,那是父亲是童年是命运是斗不过的生活。

我急忙回屋看他,只见他打开床头灯,一只手手里紧紧攥在2013年夏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身体在不断颤抖着,另一只手又举起一个酒瓶。

我没能阻止那声巨响,就如同我没能阻止已经无法控制的泪水。

还记得我第一次抽烟,是你给我的一根南京,然后扔给我火机,我学着你的样子把烟点燃,抽的第一口呛个半死,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我问你烟这东西到底怎么抽。

你说这不用谁教你,自己就会了。

到后来,我真的自己学会了,而且再也离不开这玩意。

与怎么抽烟大致相同的问题,生活这东西到底怎么过。

我想答案是,谁都教不会你,自己就明白了。

然后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全文完


本篇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 你的老张

版权声明:admin 发表于 2022-01-20 16:3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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