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自然是睡不着的。

半夜我睁开眼看她，她在我怀里是那么娇小，她个子不高，但生了一副硬脾气，她坚强坚毅，骨子里充满着力量，有时候我会很佩服她的勇气，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她不敢的事情，我嘴皮子功夫很好，我在外面唇枪舌战屡屡得意，但回家面对她，就像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我无法说服她，她也很少能说服我，我俩能在一起那么多年是因为契合的点很多，大家都在朝着一个方向用劲，但如今一个必须要对方做一次妥协的矛盾点出现了，我们都太了解彼此了，甚至谁都没有挣扎。

她想去北漂，我觉得没必要，搞文化的人总爱往北京走，但我想回家，我爸妈年纪大了需要我在身边，我家乡很美很安逸，如果随我回去我们可以过很好的生活，过些日子安稳下来把她爸妈接来养老，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安排，我受够了居无定所日日夜夜像个车轮一样的生活，她说我变了，我没解释，我能理解她的梦想，就像那么些年她能理解我一样，所以，我们谁都没挣扎，我们与其说败给了地域，还不如说只是败给了时间，在一个特别尴尬的年级，我必须权衡很多事情根本无法做到左右逢源，如果说我今年十八岁，她想去南极定居，我都会义无反顾随她去，但我早就不再是少年了。

“你怎么还不睡？”她突然也睁开眼看着我，四目相对。

“嗯，睡不着。”我说。

“我也是。”她说。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接着收拾行李，别误了下午的车。”我对她说，然后抽出来压在她头下面的胳膊，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我是在逃避，我知道这种场景下谁多说一句话，或者目光再对视多一秒，我俩的眼泪就会掉下来，我怕我会因为不舍得而说些撕心裂肺矫情的话，已经狠下心来铺垫了那么久为了相互都体面的告别，我不想在最后一刻又全盘皆输。

她从后面抱住我，很轻很轻。

“开心点啊，嗯？”她把侧脸靠在我的背上，轻声对我说着。

“嗯。”我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小，鼻音很重，因为我已经在淌眼泪了，我怕被她听出来。我发现她是对的，这几天她拉着我反反复复的做爱，一开始我并不理解这种行为，还好奇她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说出来“我还想要。”这样的话，可现在我觉得她是对的，她好像早就想明白了，最后剩下的这几天我们做什么都是无用的，唯一实际的就是我们珍惜住眼前的每一秒钟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一次又一次。

我们会在彼此身上留下很深很深的烙印，在日后寂寥的夜晚，靠着这些用力过度余存的激情勉强取暖，就算做到身疲力竭瘫倒在床上，就算下体伴随着强烈的肿胀酸痛，也是值得的，如果我们的青春必须留有遗憾，那就尽量的让遗憾伴随着温暖在日后一起涌上心头。

次日，我们将最后的行李打包好拉到快递站点转送回家，我送她到火车站，一路上我俩都很安静，谁也没说话，只是她牵着我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揉搓着，她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俩起的有点晚了，时间很赶，赶到火车站时火车马上就要开了，以至于最后，我们连告别的那一套流程都没做完，好像是我们不久后又会见面似的，那么轻描淡写，她拉着行李箱我俩快速往进站口跑着，我突然停下脚步。

“你进去吧，就送到这。”我说。

她见我停下也停了下来转过身放下行李箱，向前两步，面对面紧紧给了我个拥抱：“想说的话，昨晚都说完了，没什么好说的，咱俩好好努力，希望都能心想事成，下一次见面时我希望是你在北京的签售会，我一定到，除此之外你不准去找我，我也不会来找你，接下来看你了。”

我憋住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走吧，我看着你走，不准回头。”她挥挥手让我先走。

我点点头，向后转，当我意识到我的眼前再也没有她了的时候，眼泪就再也憋不住了，但这次我很乖，我终于变得成熟了，快走两步上了辆出租车，到最后都没回头看她。

自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见。

大概一年多之后，我偶尔伶仃大醉的夜晚，脑子总是莫名其妙的浮现一个问题：

“如果当初我挽留下她，或者随她去，后面会是怎样的故事。”

我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离开她之后，我并不快乐。

完

留下来陪我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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